河北万全古时候是屯兵要塞，得名于明朝，取“防备周全、万无一失”之意。这个地方不富裕，在国家级贫困县的名单里待过很久。年万全县撤县改区，成为张家口市万全区。今年5月，万全区才把贫困的帽子给摘了。
这个刚过上好日子的地方，最近被一个小导演给“点亮”了。导演陈熙讲了个故事，“贫困县的四千万是怎么花的”，称万全区去年斥资四千万拍摄了一部三十分钟的水幕电影。然后，这四千万就开始了奇幻漂流，项目被层层转包，每层都有中间商赚差价，薅起羊毛一片。到了陈熙那里，已经是链条最末端的拍摄了，金额只剩下区区十万。就这十万，还拖欠良久。导演那么不“懂事”地发举报贴，目的是讨薪。
这个故事可靠么？万全区已经成立了联合调查组，目前还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我们所得到的信息是，这个水幕电影项目是去年为发展城郊旅游产业做的，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设备采购，要在城西河做播放电影的基础设施，一部分是影视制作，中标价格都不到两千万，区财政投入的资金一共万元。
注意时间点，去年的时候，万全区还没“摘帽”呢。大手一挥就是将近四千万，如此“豪爽”，也是醉了。
陈熙自称讨回了酬劳，删掉了帖子。可是疑云远没有散去。中国政府采购网上显示，两个阶段的项目，基础设施和影视策划制作，中标方都是武汉楚坤文化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但在陈熙的陈述中，在武汉这家公司之前，还有一个“严某”，真正“拿下”这个项目的是这个神秘的人。陈熙所提到的某层“中间商”，是一家曾经参与竞标的公司，陈熙说这是“围标”，所以才有以后的“配合”。果真有这么梦幻的操作？钱究竟都花去哪里了呢？如果导演说的层层转包可信，那必然涉及巨大的财务漏洞。是账面上果真滴水不漏，还是政府监督压根就缺位、或者另有猫腻呢？
贫困区县搞这么个项目，如今看来并不是什么“万全”之策。
被“影视项目”搞得很被动的贫困地区，还有安徽阜阳。这个六月，阜阳因为脱贫攻坚中的形式主义、官僚主义的问题，被点了至少四次。其中，6月21日，天津、河南、安徽三地召开会议，传达学习中央通报精神，就涉及阜阳这个反面教材。
阜阳的问题出在去年，一个是阜南县郜台乡“刷白墙”，试图“一白遮百丑”，还有一个就是颍州区的“宣传片事件”。去年11月，颍州区扶贫办通过安徽省政府采购网发布了一则采购公告，拟向某唯一的供应商采购脱贫摘帽专题宣传片，预算六十万元。贫困区县打算花六十万元拍宣传片，还是单一来源采购，没法不让人起疑。
搞水幕电影、拍宣传片，纯粹是“自嗨”吗？这么说，地方肯定叫屈。文化旅游是万全区乃至整个张家口的主导产业之一，对脱贫攻坚的意义不言而喻。斥资做水幕电影是为了吸引游客，一份宣传材料还号称这将成为张家口的标志性景观。万全区还声称，去年试运行的效果不错。阜阳的宣传片，据说是脱贫励志主题，想来也是正能量，说是为了吸引更多扶贫资源也不算过分。要不是贫困区县出钱过于“果断大方”，这些项目简直没毛病，甚至有点感人。
比起长线的、飘渺的“回报”，地方更看重的可能是更表面的“功效”：和细致入微、润物无声的精准扶贫措施相比，水幕电影和宣传片直观可见。论表面功夫，它们比文件表格里的公文叙述光鲜好看得多，正合某些好大喜功的地方干部胃口。
唯一的问题是，这些项目很费钱。在决策程序不够透明和规范的情况下，更容易滋生腐败，纵容利益输送。
形式主义反面教材颍州区，至今都没解释清楚当初为什么绕过公开竞标采购宣传片。当时官方给的解释是，时间紧、任务重，那个制作公司和区里合作多年，素材他们都有，所以只能交给他们。但有意思的是，在后来取消项目的说明里，给出的一个理由是，“项目实施时间较为紧张”。这就很尴尬了。
万全区这声势浩大的三千多万投入，更是疑窦重重。先不说影视制作转包疑云，媒体调查发现，水幕电影的硬件设备“千人千价”，这里面的“空间”，就很惹人遐想。采购设备将近两千万的预算，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陈熙所声称的招标前后的“猫腻”，是不是属实呢？疑问如同一层水幕，不得不揭开。要知道，打贫困区县的财政经费的主意，其恶劣直击公众底线，毕竟，每一分钱，都关乎挣扎在贫困线上的老百姓的福祉。如果贫困区的三千多万花得不明不白，对脱贫攻坚事业将是莫大的讽刺与伤害。
六十万的宣传片成了反面典型，近四千万的水幕电影呢？脑袋一热就大笔花钱，这些贫困区县的干部心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呢？
我在短视频应用里看了些水幕电影片段，影像投在户外大幅水幕上，挺新奇的。不惟万全区，水幕电影似乎在很多地方都挺流行。这样声势浩大的华丽演出，短时间内的确能吸引来人气，它们未必有多美，却足够抓人眼球。但水幕落下，繁华褪去，一切又归于平静，会不会让人觉得像梦一样？
（文/张静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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