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马黎
图片由冯骥才工作室提供
“有语文书上的作者哦:请朗读并背诵全文《珍珠鸟》——打作者名。”
今天,春风悦读榜颁奖盛典现场,有读者看到冯骥才本人,激动发圈。
1米92,46码鞋,挺拔,步幅极大。一算,《珍珠鸟》已经过去37年,冯骥才今年80岁。
大冯之大,人高马大,兴趣广大,“管”得太大——朋友们说,大冯,你对世界的兴趣太大了。母亲说,这孩子小时候眼睛还没睁就开始说话,精力旺盛,不知有倦。
(一)
他的长篇小说《艺术家们》获得了春风悦读榜的年度大奖——白金图书奖,来杭州领完奖,今天,大冯又要赶到西塘。
15年前,古村落保护还是一个相对陌生的概念,他已经在全国的古村落里到处跑。到了浙江,他去南浔,去乌镇,到西塘的时候,一个观念打动了他:活着的千年古镇。
“他们不主张把原住民迁走,实际上,南方很多古镇把原住民迁走了,把这个地方变成一个景点。原住民是村落的灵魂,如果村原住民走的话,村落的记忆也没有了,灵魂也没有了,大量的文化积累也没有了。”
在他的倡议下,来自国际学术界和中国各地致力于中国古村落保护的代表汇聚西塘,召开了一个国际论坛,发表一个《西塘宣言》,也是全国第一个以拯救传统村落为主题的国际学术会议。今年,《西塘宣言》15周年了,今天也要举办一个国际论坛。
这些年——准确地说,20多年了,冯骥才作为文化遗产保护者、民间文化抢救者的身份,在公众的印象里,远远大于作家。如果不是疫情让他无法出去“乱跑”,《艺术家们》或许没这么快落地。
木版年画集成、传统村落档案、口头文学遗产数据库……在天津老城区拆除前的一年半里,他做了地毯式勘察、测绘,为老天津留下五千多张照片。
20多年,冯骥才为什么一直在“抢救”它们?
“我们民族大量的文化财富和特质,实际上是保存在我们的文化遗产中的,如果文化遗产没有的话,那这些东西都烟消云散了。”
这些数据,永远在他脑子里转——年全国有自然村万个,年,万个,10年间失去90多万个自然村,其中有多少古村落,根本不知道。
时代的转型期,尤其是农耕文明向工业文明转型,文化的消失很自然。人们的生活方式、审美取向,都在转变,而一些传统的习俗和风貌,也在不知不觉中瓦解。他忧心忡忡,怎么保护,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我主张科学的保护。按照事物的性质、规律、特点,还有它的知识体系来制定一整套保护的理念、原则、机制、法规、制度。而不是完全不知道这东西的性质,完全不知道保护什么,就开始动手做了,就像现在大量村落都变成旅游景点了。我们留给后代的,不是我们的家园,而是大量的旅游景点。这都是忧心忡忡的问题。”
(二)
前不久,宁波余姚井头山遗址入选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他很激动。
“河姆渡遗址我去过两次了,我还没有去过井头山,希望找时间去看。对于海洋文化,我们一直以来茫然无知。井头山有渔猎文明,有农耕文明,时间又比河姆渡早年,它让我想到,这块土地上,是渔猎文明向农耕文明过渡的体现,人类在这里迈出了很重要的一步。到了河姆渡,就是很成熟的农耕文明。要把井头山遗址、河姆渡遗址、田螺山遗址放到一起研究,这些考古发掘的实物,揭示了重要的我们未知的信息,文明发展的进程,我对这些特别有兴趣。”
50岁之前,他没有正式去过宁波。上世纪80年代中期,一次文学活动,他和王蒙、张抗抗等人去浙东的东海舰队访问。车至半路,有人喊,宁波到了。
他突然有一点紧张,“因为我知道我是宁波人。”
父亲生病在床,无法起身。他拿出傻瓜相机,对着正在移动的街景,那些写有“宁波”字样的商店招牌,猛按快门。他想回去给父亲看,想到他的笑。父亲十几岁跟着爷爷去天津,此后再也没回过家。
填祖籍,大冯写的是浙江宁波。慈城,慈溪的中心老县城。他跟余秋雨说,咱俩实际是老乡。
天津跟宁波在历史上有很多联系。天津是早期商埠,全国各地经商的人,在此汇聚,爷爷也来了。宁波有天津同乡会,解放以后改成了宁波联谊会,天津有大量的宁波人,经常聚会,冯骥才也去。
50岁那年,冯骥才对老乡说,我想回家乡,但想用书画来露个面,办个画展。
起什么名字呢?不能像在其他地方办画展那样起名字,应该是个独特的名字,因为这是自己第一次回老家。
敬乡。他想好了,敬乡画展,用一个“敬”字。
“我对我的老家心怀敬意。”
第一次回家,他从宁波市区到慈城,一进镇口,冲眼看到楼上挂下一条横幅,大红色儿的大字:大冯,家乡人民欢迎你。
每十年,冯骥才就会办一圈画展,去那些跟他有关系的地方。60岁,他又回宁波,这回名字换了:省亲画展。
这趟省亲之行,他去了月湖,旁边就是宁波人贺知章的祠堂——贺秘监祠。粉墙青瓦,三进五开间,可是破旧,无人修缮。
冯骥才一般不卖画。那次,他选了5张大画,要卖。
同为老乡的著名企业家应昌期,应氏围棋计点制创造人赶到现场,他买下了《老夫老妻》,风雨里的一对小鸟,他对冯骥才说,这就是我和我的妻子。
冯骥才卖了五张画,把钱全部捐给了宁波政府,修缮贺秘监祠,现在已经成为宁波的地标景点。
(三)
电话采访那天,冯骥才正坐在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的办公室,他现在每天来学院工作半小时。
年初,两个头衔上身: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院院长;中国民间艺术家协会主席。当然,如今他的身份太多了,官员、画家、作家、文化遗产保护者,20岁时,他是天津篮球队的运动员。
“一九六一年十月四日——这情景真像一张拍下的照片留在我脑袋里。教练庄重地对我说:‘你的胸骨损伤,不适于大运动量训练了。’教练的表情微微有些紧张。”他在一篇文章里这样写。
不觉得可惜,因为终于可以画画了。
他说,做过运动员的人,要说对人生的影响,就是积极——在精神里留有一种积极的东西。“我做文化遗产,包括搞创作,好像比别人多一点东西,在血液里边,人很容易沸腾。”
四驾马车——有人这样形容他这些年在做什么:文化遗产保护、文学、绘画和教育。
大冯自己怎么看这四件事?
“文学是我的精神事业,因为我的精神生活经常要通过文学来表现。绘画,人为了让别人看见自己的心灵才画画,所以我说这是一种心灵的欲求。文化遗产保护,是时代交给我的使命,我们这一代人如果不保的话,我们下一代人或者我们后代永远看不到了。教育就是为了下一代。你说哪个重要?都重要。”
做文化遗产保护20多年,小说写作都放下了,会觉得遗憾吗?
“确实,这个过程中不断有写作的冲动,文化遗产对我来说,是很大的事。我岁数已经那么大了,往乡下跑,爬山涉水,做田野调查,已经不可能了,但是我心里放不下。全国各地哪儿有问题,哪儿的村落要毁了,哪一条古街要拆了,当地的百姓都会想办法找到我,希望我声援他们一下,希望我帮他们想想办法。这些事情实际是牵动我的心的。我认为,这件事情大于我本人的创作,从理性上是这么认为的。这是一个时代交给我们这一代知识分子的使命,必然有人去承担。承担,就得做出牺牲,我觉得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时候需要一点殉道者的精神。”
冯骥才
祖籍浙江宁波,年生于天津,中国当代作家、画家和文化学者。现任中国文联荣誉委员、中国民协名誉主席、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院长、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专家委员会主任、中国传统村落保护专家委员会主任等职。他是“伤痕文学”代表作家,已出版各种作品集二百余种。代表作《啊!》《雕花烟斗》《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神鞭》《三寸金莲》《珍珠鸟》《一百个人的十年》《俗世奇人》《单筒望远镜》《艺术家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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