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年少时光
我的家乡在银川,确切来说,就在贺兰山下,西干渠旁,北京西路两侧,那片方圆十几公里的地方。从出生到求学离家,十几年、十几公里,在计划经济温暖的余晖里,是我早已远去的年少时光。
西夏王陵人到中年,再回这里,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是细节,我知道,医院门口为什么商铺林立,因为三十年前,这里曾是通向市区唯一的公共汽车——四路车的终点;陌生的也是细节,我不知道,小时候接种疫苗的结核病防治所,那熟悉的小砖楼,什么时候变成了医院?
有一种幸福,叫生活在宁化小区
我小的时候,评价一个人是生活水平,最主要的指标就是他在哪个单位工作。非常幸运,我的父母的单位,是当年大家羡慕的宁夏化工厂,而我的童年时光,自然就在宁华园里度过,当然,那个时候,它的名字还叫宁化小区。
宁化小区走进小区大门,左边是曾经的厂办大楼,后来的一号单身宿舍。大楼前面是个小花园,花园中央有个喷泉池,池中有四条大鲤鱼向着中间的假山喷水。在小公园没有建起来之前。这里是晚饭后,人们消夏的中心场所,太阳一落山就热闹非凡。我曾多少次想从池边一跃到鲤鱼背上去,可终究还是没敢付出实施。如今池水已经干了多年,两边的空地也变成了停车场。池边的法桐,竟然已经一树参天,恐怕两个人才能合抱。而大楼前的水杉苗,也已经长的比大楼还要高了。
老一号楼前的喷水池小区大门的右边是职教办大楼,再往东就是影剧院了。影剧院可是“文化中心”,职工大会、文艺汇演都在这里。我少年时代的电影大多数也是在这里观看。影剧院后面,一、二号单身楼之间的,是小区最主要的一条东西向“干道”,将东区、中区、招待所、西区这几个大的区域连接起来。路旁有我最熟悉的是的资料楼,这里有生活区唯一一个向职工子弟开放的阅览室。多年前,我在那里度过了很多个寒暑假的下午,《少年科学画报》、《少年文艺》是我最喜欢看的杂志。我年少的眼界,飞跃小区的围墙,到达了那个叫“世界”的地方。
小区东西大道二、三号单身楼的东面是小公园,也是整个小区最热闹的地方,更是宁化人的骄傲,那个年代,这恐怕是新市区唯一一个单位自建的小公园。每逢元宵节,这里都会办灯会,各个车间单位都会制作彩灯进行评比,新市区很多厂矿的居民都会来看灯,一时间小小的公园也会摩肩擦踵。
小公园三号单身楼的后面就是大食堂和浴室。大食堂也是逢年过节工会组织活动的地方,过年时最热闹。大年初一在这里开新年团拜会。还有一年一度的职工有奖游艺会,有套圈、投球等各种小游戏,每年都能拿着一堆小奖品回家。周末,大食堂就变身交谊舞会会场。夏天,门口的小空地还经常放录像,我就是在这里看的《上海滩》,认识了许文强。
大食堂计划经济时代人声鼎沸的大澡堂现在已然“洗心革面”,变身“商业中心”,夸张鲜艳的色调,盖不住标志性的四方立柱,只是原来左右对开的男女浴室,已经“分家单干”。职工理发室仍然“不忘初心”,只是改了名字叫“艾米造型”。
澡堂理发室大澡堂后面就是自行车棚了,和车棚并列的是小卖部和冰棍房。车棚正对的15栋住宅楼,是宁化小区最早建设家属楼。我在宁化的第一个家,就在老三号楼。如今,走到楼旁的槐树下,想起每到开花时节,槐树的枝杈都会被满树的槐花压弯,用竹竿绑个铁钩采槐花,再大把放入口中,立刻满口生香。
家属楼自行车棚小学和中学现在已经收归国有,中学的教学楼甚至已经拆掉重建了。只是,黄土操场铺上塑胶跑道,铸铁围栏也变成不锈钢栏杆,校门口却再闻不到五香豆腐串的味道,楼下技校学生的喇叭裤也早已消失在街角。
小时医院,记得刚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段身体不好,每年都要发几次高烧,医院打点滴。但生病也有意外收获,医院二楼大厅的那部公用电话,加拨一个零后居然能打通外线电话,也就是能打市话。那时候小区里家庭电话还不多,即使有也只能拨四位数的内线。这个发现让我窃喜,于是经常偷偷跑到这里,跟为数不多的几个家里有电话的同学打电话聊天。毕竟,那个年代打电话还是件比较“时髦”的事情。
宁化小区就是个“小社会”,商场、医院、游泳池、幼儿园一应俱全。后来,宁化小区变成了“宁华园”,我家搬到了西区,女儿四岁前,也跟爷爷奶奶生活在那里。再往后,楼下的空地已经渐渐停满了私家车。而我回家的日子,却和小区里的宁化老职工一样,一年比一年少。再后来,爸妈也从这里搬到新市区居住了。
转盘雕塑宁化宾馆尽管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已经从我的生活里离开,这里却永远是我牵挂的地方,因为,在这里,我的青春开始起飞。在这里,有我永远怀念的年少时光。
有一种约定,叫“小公园见”
小公园,有太多关于成长的故事发生在这里。那时候,无论是约会还是约架,都是一句“小公园见”。
荷叶桥回廊连廊小亭子这个承载着宁华园里长大的70后孩子们,最温暖的记忆的小公园,位于小区的中心地带,即使从最远的家属楼出发,都可以五分钟内到达。公园的南边是一个人工湖,有荷叶桥、凉亭和楼台,是最核心的部分。北边是一大片草坪,草坪东边有一座假山。地方虽然不大,但绿草如茵、有山有水的所在,简直成了孩子们的天堂,几乎是那时,我每天必去的地方。
湖心岛亭子里的石头棋盘应该还在吧,它陪伴了多少孩子度过那一个个夏日的午后?曲桥旁边的龙头还能喷水吗?我那条一尺长的白鲢就是在这里钓上来的。池塘西边汉白玉的小孩雕塑还在,东边的彩塑孙大圣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座假山?难道又被佛祖压了回去?
池边的长廊是故事最多的地方。那次,把一个月的冰棍票都用了,就是坐在这里和老友一起把三十根冰棍一口气儿都吃完的吧;那年,兰州商学院的女生也是坐在这里看书的吧,为什么那个夏天过得特别快?开学特别早?
小公园的楼梯顺着这个楼梯可以到达二楼天台,翻过天台的栏杆,就可以到达湖心亭的屋顶。人字形的屋顶,临湖的一面,简直就是一个可以同时躺几个人的大躺椅。那时候,湖中还没有这些荷花,除了靠近湖边有一些芦苇,湖面还开阔的可以映出星空和月亮。每年的夏天,这个屋顶就是我们几个死党的“秘密基地”。一年又一年,直到拿在手中的,从零食变成了啤酒,嘴里的话题,从游戏变成了女生。
三十年过去了,水泥回廊布置了彩色装饰,池塘四周加上了仿木栏杆,二楼平台封闭起来变成了“科普文化体验馆”,小公园并没有渐渐苍老,仍然装扮一新。只是故地重游,如同故人相见,邻家少女已然嫁为人妇,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时髦的衣裳,白色发带和飘动的长裙只能深埋在记忆里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小公园还是那个小公园,只是公园里已不见追风少年,只剩下老人还在悠闲地垂钓着时光。
有一座工厂,叫“三十万”
对老银川人来说,提“宁夏化工厂”不一定认识,但说“三十万”却一定知道是哪里。
那时“北京西路”还叫做“西夏西路”,从新城往西,直通贺兰山下的空军部队。路两侧都是工厂,有橡胶厂、标准件厂、氮肥厂、西北轴承厂、化肥厂、磷肥厂、园林场等好多单位,基本遵循路南是工厂,路北是家属区的格局。宁夏化工厂建厂最晚,也就最靠西。工厂建设期间正式厂名还没有定,因为是引进国外“年产三十万吨合成氨”的工业项目,所以就简称“三十万吨”,再往后,就干脆叫“三十万”了。我八岁以前住在化肥厂,因为母亲在“三十万”工作,年就搬到了“三十万家属区”,也就是后来的“宁华园”,父亲随后也调到“三十万”工作了。
八十年代,年产三十万吨合成氨,就是年产五十二万吨尿素,这在当时可是个大项目。六十年代建的化肥厂,当时尿素年产还不到十万吨。计划经济时代也有“后发优势”,“三十万”当年引进的是西德和日本的技术,整个厂区和生活区也是按照八十年代的新标准建设的。所以,工作条件和生活待遇比其他老厂要好的多,在“三十万”工作就尤其让人羡慕。连新式卡其色夹克式工服,也区别于其他厂老式的蓝麻工作服,简直成了身份的象征。不少人上街都穿着,得意之情可见一斑。
宁夏化工厂老厂区三十万影剧院是新城区除了工人文化宫以外,唯一一座有双层观众席的剧场,每年都有大型演出,每天都有电影,票价三角五分。记得那次放映《三十九级台阶》,我在一楼中间靠后的那几排观影,突然发生了地震。我也起身逃跑,却被人群撞倒,把一个铸铁扶手齐根撞断,于是用屁股为这座影院,贡献了唯一的一个“情侣坐席”,现在想起来,似乎还隐隐作痛。
造粒塔正在生产尿素真怀念造粒塔“烟雾缭绕”的样子,炙热的液态尿素在塔中喷洒下落,到达塔底就冷却凝结成雪白的化肥。造粒塔白雾腾腾是生产顺利进行的标志,整个八十年代,“三十万职工”心里都有个数字“”,就是88年4月投料试车,大家都在期盼造粒塔上腾起云雾的那一刻。国家非常重视工厂的建设,老将军王震还曾到现场视察,那是我唯一亲眼见过的老革命家。
如今,北京路沿线已经“去工业化”,第一套老设备,连同第二套“五十二万吨尿素”项目都已经停产,第三套国产尿素设备早已在新厂区接班。贺兰山下寂静的老厂区,仿佛是矗立的纪念碑,还在向我的父辈们贡献的青春和汗水致敬。静静流淌的西干渠,也还在诉说着那段难忘的工业故事。
有一种春游,叫“只能去小口子”
在银川市新市区长大的70后们,恐怕做梦也想不到银川有朝一日会变成一座旅游城市。因为在小的时候,春游、秋游、夏游、冬游都只有一个目的地——“小口子”,也就是现在的“滚钟口风景区”。
小口子关于老银川当时有句顺口溜:一个公园两只猴,一个警察看两头。老银川城区,从东门到西门2.8公里,从南门到北门更短。一个警察站在市中心能把全城都管过来,这个形容虽然有些夸张,但全城唯一的一个公园——中山公园,对于新市区的孩子来说也是太远,小口子就几乎成了学校组织户外出游的唯一选择。记不得曾有多少次,包里带着面包茶叶蛋,齐声唱着“春天在哪里”,坐着颠簸的大轿车,向着这个位于贺兰山,形状像平放大钟的山口进发。
银川绿洲饭店银川华侨友谊商店银川中山公园银川化肥厂西北轴承厂银川橡胶厂最早上山的路还是石子路,两旁防护林的树苗还没有长起来,山下辽阔的戈壁滩一望无际。有一次,跟厂里的民兵一起做在东风大卡车,上山去看他们打靶。路上还遇到黄羊,几个民兵下车去打,遗憾的空手而归。
新小线到中学的时候,路已经修的很好了,每年都会有同学自发组织,骑自行车到小口子玩。当时觉得上山的路好漫长,骑到景区门口已经筋疲力尽。这次开车上来,居然二十分钟就到了,看来三十年的变迁,改变的不只是时间还有空间。随着环城高速的开通,这个原来远在山边的景点,也变成银川市民抬腿就来的休闲所在了。景区大门口居然有咖啡售卖,一时间我还很不适应,新奇地买一杯又和小哥问东问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路边咖啡远远望去,山脚的小庙还隐约可见,小白塔还伫立在半山腰。多想一鼓作气爬上笔架山,看看那时刻在山顶石头上的字还在不在。再捡几片贺兰石,像小时候一样,磨成个小挂件向人炫耀。
酸枣酸枣树可惜,疫情管控景区关闭了。只能望山兴叹:少看山岭老看峰,远近高低仍相同,心知贺兰真面目,只因曾在此山中。摘点酸枣带回去吧,那时在十小门口,因为产在远山、遍布尖刺,采摘困难的酸枣,两毛钱才能买一小杯,妥妥的“校园零食界的贵族”。现在再也没有人吃这其酸无比的小野果了。拿一颗放在口中,酸酸的味道是那么熟悉,仿又佛回到了站在十小门口,望着对面十四中连廊里个性张扬的少男少女,盼着自己快快长大的日子。
再见了小口子,再见了我的年少时光。宁华园的法桐终会参天蔽日,小公园的池塘也会开满荷花,高耸的造粒塔虽然寂静无言,新小线的防护林已经郁郁葱葱。
后记:我以为,多次离家已然习惯,疫情里空空如也的站台上,更无需有人送行。但当夜幕降临,银川平原升起的红色的月亮,却在视野里悄悄模糊。车过黄河,一路东去,再见了我的家乡,宁东的灯火为我送行,人生的故事仍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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